《婆娑世界?襄阳乱》
题记: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
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无快乐可言。
——仓央嘉措《我问佛》
第一章 小恶
(1)
夜深。月圆。江风猎猎。
彼时正值深冬,汉水两岸,山脊苍茫,积雪泥泞,遥望远观,天地恰似变成
了一幅被上苍信手淋漓的水墨山水,黑的是山,白的是雪,除此别无颜色。
子时间,江上忽然起了一阵薄雾,似白非白,缥缈如纱,沿江弥散开,愈来
愈浓,直至浓如奶脂一般化都化不开似的。这之中,忽有一盏船火由远及近,轧
碎浮冰而来,在大雾中明一忽灭一忽,迷离而诡异,仿佛不是人间造物,而是来
自幽冥彼岸。
那船速度极快,晃眼已近江心,薄雾忽散,月下分明,却是好大一条「泥艋
船」。
这是一种只在汉水才有的民间大船,船身狭长,头尖尾削,首尾横纵近九丈,
出水一丈三,底舱深七尺,遍体都刷黑漆,漆上再覆桐油,乌贼贼油光亮滑,恰
似钻江底的泥艋一般模样。
这种船的内部结构复杂,舱膛深大,善巧者往往活用形式,设计出异常繁复
的夹层,用以藏运官禁私货,不明底细者绝难查验。每每夜深之时,月晦风喑,
寒雾横锁大江,这种船就会像幽灵一般出现,船速如飞,载着官家禁运的种种货
物,如私盐、白铜、贡茶、禁缎、囤粮、木材……甚至火药、兵械、草沫、马匹
等军用物资,顺风横渡荆楚两地,操弄着那些「天不见百事可为,神不知万般皆
宜」的暗黑勾当。
只见那条「泥艋船」顺水又行了五里有余,进到一片洄水芦苇区域,猛听一
声响箭撕裂寂静,兀地里鼓声如滚雷般滑过天际,繁星一般密密麻麻的火把突然
间燃起,数十条摇撸小舟箭一般窜出水苇丛,前后左右齐头并进,呈密不透风的
围合之势,赶向那条幽灵般的泥艋大船!
一时间,大江之上,鼓声如雷,喊杀声惊天动地,大船仿佛吃了一惊,去势
登时停下,操舵者必是常年扬帆江上的老积年了,虽惊不乱,略驻片刻,似乎已
然洞察这场布局的薄弱环节,三片帆夹风兜转,向着埋伏圈的东北角飞快逃离。
恰在此时,天色突变,江风陡然间变得更加迅疾,那大船得天风助力,速度
更增一倍,远远胜过靠人力摇撸的小舟,三兜两转之下,已然将伏兵远远甩在身
后,呼啸中裹挟着又一股疾风,眼看便要突破重围,远走高飞了!
便在此刻,猛听又一声响箭令下,数十艘小舟之上,蓦然间千箭群发,如群
蝗般嗖嗖掠过大江,却因距离尚远半途便力尽而竭,纷纷落在大船左近的水面之
上,但这些箭的箭身上,都附着一根竹管,竹管一端封有一层薄蜡,箭簇破空时
的劲风轻易击穿了这层蜡,管中物顺势激射而出,原来却是装满了火油,竟比箭
簇飞的更远,纷纷溅落在大船船体之上。如此这般,千箭之后,又是千箭,连续
数波箭雨之后,那大船就仿佛被一大缸墨水兜头淋透了似的,帆上、桨上、船身
上都浸满了火油,大船左近的水域更是汪满了薄薄一层油,顺水淌出去足有小半
里,遇火即燃,一触即发!
滚雷般的擂鼓声戛然而止,仿佛被突然剪断声线,唯留下袅袅的回音荡去黑
暗深处。设伏的群舟随之纷纷停下,似乎任那大船逃走也不再试图阻拦,一艘小
艇越众而出,船头上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迎着风鼓气开声。「日你妈个锤子!
再跑!再跑老子一把火烧你个龟儿子卵蛋生烟!「
浓浓的川音粗俗至极,沿着江面滚滚传开,声如响雷,震慑心魄,显出此人
精绝不凡的内力修为,数十条小舟上齐齐爆一声彩,也纷纷鼓噪起来。
随着话音,只见那大船又飞速窜出去半里后,速度竟渐渐的慢了下来,终于
停住,孤零零的泊在黑色的江面上打转,看来已然无计可施,只好束手就擒。
设伏群舟再次齐齐大喊,乱蝗似的蜂拥而上,不一会儿就将大船团团围住,
铁钩、鹰爪、绳缆、套圈……纷纷雨点般搭上舷头,数百名灵巧枭杰之士猿猴般
攀上大船,火把熊熊,嘈声四起,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沿江岸一线起伏山岗之上,十数骑士俱骑黑色大马,呈环形昂立高处,将这
一幕惊心动魄的江面伏击战尽收眼底。这些骑士个个虎背蜂腰,都穿黑色劲装,
蒙着造型奇怪的民俗面具,或红孩儿、或雷震子,或猪八戒,或降鬼的钟馗,或
收妖的吕祖,魑魅魍魉,不一而足……林林面具之下,都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顾盼间神光流转,悍气四溢,显然个个都武功深湛。
一骑当先之人,骑的却是一匹血红色的高头大马,这匹马神骏至极,通体红
艳艳的仿佛全身都在滴血似的,一直在不耐烦的扬蹄喷沫,摇头摆尾,尾巴更是
扫来扫去,却无一匹马敢上前与之并肩而立。而那马上之人,也穿着黑色紧身的
劲装,曲线健美,婀娜多姿,竟是个身材成熟的妇人!脸上也带着「何仙姑」的
面具,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剪水明眸,眼神冷峻,充满无端肃杀之意。
适才大船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岗上众骑士无不紧绷起身体,眼神凝重,显
得十分紧张,唯有她毫无异样,目光中波澜不惊。而当大船入榖束手就擒之际,
众骑士也随之放松身体,眼神甚至飘出了几丝笑意,她却似乎仍然不为所动,目
光冷峻到仿佛能淬炼热铁成钢,连在马上的坐姿都没有丝毫松动。
在她身后,一名骑士似乎松了口气,眼神一懈,不觉飘到了那领头的妇人身
上,谁知这一凝注却再也挪不开目光了,喉头一噎,竟无端端咽了口口水。
月光下,夜雾中,恍然一具被黑色紧身劲装箍得紧绷绷的丰腴肉体,仿佛被
无名的力量瞬间拉近到鼻端似的,一刹那填满了他的眼底。光影交替之间,眼前
人一身黑,胯下马红如血,黑与红对比强烈,触目惊心。
而彼时彼刻,月光如纱,轻柔的沿着那妇人的背影镀了一层白银,勾勒出令
人惊心动魄的起伏曲线。两条修长到不可思议的大腿横夹马背,不知怎的,竟然
在连接处结出了如此一颗巨大而饱满到几乎爆开的圆臀!这臀如此之大,呈熟透
蜜桃型,几近不合比例,仿佛本不该属于这具窈窕的肉体,而属于一匹母马才对!
圆臀上行尽处,却又陡然凭空收束到了极端,拧成堪堪仅一握的无限纤腰,
恰似山势行到了陡峭处,其转折之凌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足令所有人心跳骤
停。
再把目光循着这座「山」向上看,则又到了看似削瘦到已经空余骨架的两肩
处(其实只是骨头细小而已,筋骨之间血肉相当的均匀饱满),肩胛之间的劲装
皱起了千千层,绷紧到极限,无需细看,便能想见这具肉体的前端必然有异常突
起的巨物,才能将衣物绷紧到这般田地……
月色凄迷,山岗孤耸,林深晦暗,一湾大江铺陈千里。
时间恍在此刻静止住。
「小武。」
一丝略带沙哑的磁性女声钻入耳膜,袅袅仿佛天外之音。
那骑士恍如不觉,没有丝毫反应。
「小武!」
语气蓦然加重,略带不满。
那骑士这才如梦方醒,背上竟然出了一层虚汗,仿佛适才的行动与心思都被
人看穿了似的,一时间惊慌失措,条件反射般答应一声:「哎!」连忙催马上前,
谁知这一动不要紧,小腹处仿佛突然爆开了一团火,两腿之间有物早已胀大,硬
如铁管,在马鞍上磨了这一下后,竟突然释放,把许多又热又滑的液状物一股脑
全都灌在了裤裆里,江风苦寒凄冷入股,瞬间就吹透了,粘在裆下冷冰冰的极不
舒服。他心下更是惶惑,勉强催马想与那妇人并肩,谁知胯下马儿只走到距那妇
人还有一肘处便再不肯挪动半蹄,仿佛怕极了那妇人胯下的红马,断不敢与之并
驾齐驱。
「干什么这般磨磨蹭蹭?」
那妇人回眸看他,冷峻的目光在「何仙姑」面具下,更透出些许嗔怪之意。
小武喘息了一口,答道:「没什么,许是在马上坐的久了,腿有些麻了。」
小武心中有愧,不敢对视她的目光,一双眼睛瞟来瞟去都不知摆在哪儿好了,
眼风一扫,竟又落在她的胸前,赫然两枚坚挺呈梨状的巨物几乎撑爆了他的眼眶,
磁石般吸紧他的目光,难以挪动分毫,他心底一惊,拼出命来将目光生生拔开,
装作远眺江面,心在胸腔里砰砰乱跳一气,胯下粘糊糊的冰透两股,委实难受万
分。
见鬼!平日里只见她穿得都是宽袍大袖,如此紧身劲装还是头一次看到,却
原来在袍袖之内,藏了这么多天赐的宝物好多年!
好没来由,在他的脑海里,无数光怪又旖旎的脏念头层出不穷,竟如机关匣
里的暗器一般蜂拥群发,压都压不住,甚至连还勾出一段深藏不露的过往心魔来
——曾经某夜,百战归来,花街暗巷之内,和几个同袍战友趁酒恣意,拦住了一
个女子……
就在那一个癫狂迷乱的漆黑夜里,就在某个万家灯火也照不进的深街暗影里,
曾经微缩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狂暴地狱,永恒的定格在他的记忆里。事后,他的脑
子里只深深的烙印下无数艳俗入骨的片段:醉后的狂笑、污言和秽语、缎子般的
雪肌、撕裂的裙角、乳猪般的臀、奶牛般的乳、纤细的颈子与脚腕、满手温玉的
握感、悲惨至极的呼号与哀求,还有那一次次的插入,带着血,仿佛把剑插
入敌人胸膛时的震颤感,体液随之飞溅,仿佛在进行一场生死拼搏,更有令人眩
晕的快意,带着电,一波一波的涌进四肢百骸……
小武猛晃头,拼命想甩掉胡思乱想,却着了魔似的甩不脱,挣不断,愈陷愈
深。
那是一个秘密,一个深不见底的秘密,一个已经再没有了任何知情人,永远
不怕大白于天下的秘密。
那是一个秘密,一个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才跟自己分享的秘密,
一旦天光显露,这个秘密就会像一只穿着鲜艳肚兜的狐仙般烟消云散。
那是他的心魔,如附骨之蛆,早晚会拖他入万劫中。
「喂!」
小武再一惊,醒转回来,茫然转头迎向那已经非常不悦的冷峻目光。
只听那妇人怪道:「你怎么突然失了魂似的!练功出差子走火入魔了吗?!」
说罢,从马上探手如电,直取他的脉门。
小武心中又是大惊,他心知那妇人的武功早已臻至绝顶地步,若真要让她这
一把搭上了自己的脉搏,片刻间就能了然他刚刚泄过元精的事实,当下不敢怠慢,
连忙使出全力,勉强才闪过这一记丐帮绝学「七寸穿膛取蛇胆」的变招,额头大
汗淋漓,心底暗叫侥幸。
侥幸!侥幸!好在对方只是关切探病,随手一抓,若是出了全力,不!哪怕
只出了半成功力,自己就算插上翅膀,也毫无可能闪过。
他不敢再胡思乱想,连忙正经神色,说道:「有劳师母费心了,修文不过是
昨夜和那帮腌臜军汉们饮了太多黄汤,今早运功一周天本应早已化解,谁知在马
上颠簸了这么久,居然又颠出一些酒意来,脑袋有些昏沉,耳朵也有些听不真切
似的。」
「胡闹!」
那妇人的目光登时又由关切转为冷峻,怒道:「你这小子!大事当前,头晚
怎么还敢去灌黄汤?!罚你回家后面壁三天思过!」
「凛遵师母命!」
他慌忙答应一声,笑嘻嘻道:「师母,你这次神机妙算,在这大江之上摆下
龙门阵,演得好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这一回大获全胜,回襄阳后一定要大摆庆
功酒才好,到时徒弟就算面壁三年,也要灌饱黄汤,在太守面前亲自为师母请功!」
「你这小子,就只会没口子的拍马屁,半点真本事都没有!」那妇人听他说
得戏谑,似乎也在「何仙姑」的面具下露出一抹笑意,眼神也化了开来,当真是
百艳横生,但这笑只绽开了一刹那便收敛了,又变得异常冷峻严肃,望向黑漆漆
的大江。
「有一点你却也说得没错,这次布局确是费了师母我好大的心力。」只听她
沉吟着道,「这帮贼子组织严密,深谋远虑,神通广大,绝非一般的江湖结社可
比,幕后定有绝顶的人物在运作,要不是这一次凑巧截获了情报,天时地利人和
缺一不可,才能侥幸网住这第一网鱼,其后还有更大的玄机未曾堪破呢,所以说,
直到眼下我们仍寸功未建百仞需攀,你且稳重些,回襄阳后休提什么庆功宴之事,
徒惹旁人笑煞。」
小武嘻嘻一笑,眼神忍不住又是乱飘,又连忙收拾神色道:「全听师母的。
不过嘛,功还是一定有的,如果确如情报所示,这次果真擒住了那贼子中的
关键人物,岂不是『但需破得一阵仗,便可驾长风使尽力,再转眸间火烧连营,
但叫贼虏灰飞烟灭。这回这一击,正击在那曹贼的七寸上,纵他有百丈身躯,也
得顷刻间垮掉如烂泥』。「说着说着,竟然按韵拍手,依依呀呀唱了起来」你这
小子又来乱拍马屁!怎么还掉起戏文来了!「那妇人被他逗得再次莞尔,想来必
然是全胜之后心情大好,不再刻意绷紧冷峻的眼神了。
就在这时,忽听岗下马蹄的的,一骑黑马奔驰而来,眨眼间奔到近处,勒马
昂蹄,攸忽顿住,显出一副精良的马上身手,再看此人,身材彪悍,脸上戴着一
款狰狞的「黑熊怪」面具,抱拳洪声道:「有禀郭帮主!贼子已被一网打尽,正
在沿着水路被带去疤城三太子舵,鄙帮邢帮主托小的来问郭帮主,是否要移尊疤
城,亲自审讯?」
那妇人点头道:「有劳小哥了,但请回禀邢帮主,说我随后就到。」
那骑士拱拳答应了,呼啸一声,兜转码头,一阵风似的去了。
小武心下忽有所动,转头正要说话,却只觉眼前一花,那妇人娇咤一声,已
然控缰纵马驰出,红马快速闪电,眨眼间已在半里之外,众骑士纷纷呼喝打马跟
上,却只见那黑红醒目的窈窕身影,已然绝尘而去。
山凹里。十八盘。结出一座城。
一座在黑暗乱世中却诡异得灯火通明的城。
另有一条河,环城数十里,再九转弯曲,流出莽莽大山,融入汉水中。
这城有名,叫做疤城,水陆皆通达。
在太平年代里,曾经的疤城,只有穷山恶水,像极了一块丑陋而贫瘠的疤,
现如今呢?因地处偏僻,远离烽烟四起的乱世,竟摇身一变,流出鲜亮的脓,长
出饱满的果,变成了表面光鲜、内底腐烂的好大一块疮癣,透出来好一股子荒诞
离奇的繁华与热闹劲。
原来自战争伊始,荆楚两地,数以万计的难民、游匪、侠隐、怪客、商贩、
走卒……无处可去,纷纷来此避祸,不知不觉中竟兴旺了这座贫瘠肮脏的城。在
这巧夺天工的避世一隅中,官商绅匪妓五行八作顶花带刺儿,有如一个光怪纷纭
的民间社会全数浓缩在此,各有各的来头,各怀各的目的,拉帮结派,划分地盘,
争浦头,抢仓口,血涌脑门,大秤分金,手起刀落,快意恩仇。疤城也有官府的
衙门,但那群官早已浸透在这口大染缸中,搅浑的更加一塌糊涂了。这座城中,
到处都是男人女人浇漓腥臊的气味,所处可见世俗的花花肠子,市井亡命徒的口
臭,下九流赌徒嫖客的红眼,妓女的浓情深爱与恩断义绝。白银子对着黑眼珠,
花裙子裹着暗刀子,家常菜里撒了毒砒霜……凡此种种,都把浓到化不开的黑,
深深揉进了这座城的每一处皱褶中,堂而皇之的恶毒着,明目张胆的使尽了阴暗
下三路的智慧与蛮力,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漩涡,把每一个进入它的人都深深的卷
进来,分肉吸髓,抽筋拔骨,最终「扑」一声,最多合血吐出一点点残渣,其余
的都通通的嚼碎吞进深渊中。
而此时此刻,却有一行骑士马蹄如雷,正自纵马穿过疤城的城门。
长街寂寥,廓无人迹,整座城似乎空无一人,灯火全熄,死寂的令人心中发
憷,寒风滴溜溜打着旋,暗影中似乎有无形的怪兽潜伏着,一派鬼气森森的景象。
这行人中,领头的骑士看身材竟是个饱满成熟的妇人,忽的勒马,仰头皱起
眉端,却只见城楼上,圆月之下,赫然挑着一串黑乎乎的东西,在夜风中诡异的
飘来荡去。
小武从后面赶上来,不解问道:「师母,怎么了?有情况?」
那妇人摇摇头,随手一指,小武眯眼看去,心下猛然一紧,倒吸一口凉气。
那一串吊在半空的东西,竟是一串已然干枯许久的人头!
众骑士面面相觑,只见那妇人摇了摇头,目光攸忽百变,咬牙道:「常听人
说,疤城即地狱!今日看来果非虚言,也罢,事到如今,便是龙潭虎穴,也少不
得走这一遭了。」
小武也皱起了眉头:「师母,早听说那位邢老大自称『人面兽』,听这名号,
就知道绝非善类,更不是什么重诺轻财的侠义之士,咱们这次远离襄阳,为了行
事隐秘,自然是不能调动白道上的人马,临机就地只好暂借他的人马和船只,那
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如今大事已了,此一时彼一时也,师母又何必遵守之前的承
诺,非要许他那三万两白银?说到底那可是在军费中生生抽出来的!足够襄阳三
个月的用度了!徒儿斗胆说一句,就凭师母的绝世武功,就凭咱这一队常侍师父
左右的虎贲之士,还愁不立马踏平这座鬼城,抢了人就走,再干脆顺手灭了龙潭
帮,也算为疤城百姓除了这一害!」
他自顾自说的得意,却一眼瞅见那妇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愈来愈严厉,心下一
突,当即噤若寒蝉。
那妇人森然道:「小武,我且问你,你可知你师父名号为何?」
小武深吸一口气,低声答道:「北侠。」
「听不见!」
「北侠!」
那妇人冷笑一声,又问:「我再问你,何者为侠?」
小武再次深吸气,高声答道:「季诺拔剑,尾生抱柱,一诺千金,为国为民!」
那妇人转过头去,冷冷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说出刚才一番蠢话与我?」
小武额上冷汗淋漓,心中却不甚服气,鼓起勇气,抗声道:「从大义者不拘
小节,为大事者不惧小恶,两害相权取其轻,要那尘世的虚名何用?能救这疤城
的万民于水深火热中,方才是我辈中人侠义之道!」
他这一番话如机关箭似的突突突射了出来,竟把那妇人一下子噎住了,目光
变幻不定,半晌方才长笑一声,语气变得愈发森然。
「好个为大事者不惧小恶!」只听她怒声道,「怪不得你最近两年来,功力
总是难有寸进,原来不是跟军汉们灌多了黄汤胡闹,也不是偷懒不练功,却是有
这样一个心魔作祟!」
心魔!
这两个字如两柄铁锤,重重的敲在小武的阴暗内心深处,一下子掀出另一个
深不见底的秘密出来。他的气势本来迎风三丈,却顿时受滞,迅速萎缩成了皱巴
巴的一团,理屈词穷,讷讷然再也说不出一句抗辩之词了。
那妇人深吸口气,还要再行训斥,却听得长街尽头处,忽然马蹄声响,一串
火把光芒正自疾速奔来,便住嘴不再说下去了,狠狠瞪了小武一眼,勒马静息待
那队人马旋风般驰到眼前,只见那领头的一名大汉抱拳道:「小人曲江龙,受鄙
帮帮主邢一壑所托,在此恭迎黄帮主大驾光临疤城,鄙帮邢帮主适才受了小伤,
正在三太子总舵调养,烦请黄帮主及诸位英雄屈尊前往,共商大事!」
黄帮主点头道:「有请小哥带路。」
两拨人汇成一拨人,沿着长街纵马而去,不多时忽的一转,眼前赫然出现了
一座牌楼,火把光中,只见牌楼上精工雕着一副「哪吒」的图案,口噙莲花,脚
踏火轮,三头六臂,栩栩如生,图案下方刀劈斧砍般的书有八个大字:「龙潭帮
三太子总舵」,牌楼后则是好大一方庄院,门户洞开,内里灯火通明,隐隐传出
嘈杂吆喝之声。
一行人到了此间,纷纷甩蹬下马,跟着曲江龙等人,大步走进庄院中。
这片庄院从外观看本已阔大,进入后更觉得通达至深,足足七进院落,层层
叠叠,仿佛迷宫一般。一路走来,每重院落内的正房、厢房、耳房全都大敞四开,
内中各有彪悍之士奋臂划拳,喝酒吵闹,乌烟瘴气,人声混杂。
更有甚者,无数的莺莺燕燕,轻纱半透,肌肤如雪,乳浪臀波惊心动魄,纷
纷如穿花蝴蝶般围着这群汉子飞来飞去,见有生人来,竟也不关门,眼波娇媚只
往来人身上乱扫,黄帮主泰然自若,目不斜视,直若未见,却苦了小武等人,型
号面具未曾摘下,否则个个都是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胸腔里一颗心更是砰砰乱
跳,直欲从嗓子里跳来似的。
如此这般,行到最后一重院落前,曲江龙却停住脚步,躬身道:「帮主就在
里面,请黄帮主和各位英雄自行进去,小的身份低微,只能领各位到这里了。」
说完再一拱手,便转头去了。黄帮主见这里等级如此森严,心里也不由暗叹,
当下走进最后一重院落中,远远的,就看见一名汉子大步迎上前来,此人年约四
十开外,颌下一丛豹髭,相貌十分硬朗,全身肌肉贲突,裹在一袭青布袍子里,
下盘步伐扎实,颇有龙象之姿,显然功力已臻化境。
只听那汉子隔着老远便哈哈豪笑道:「黄帮主盖世英雄,诸位英雄俱是国之
栋梁,世人无不敬仰,这次屈尊大驾光临寒舍,本应黄土垫道三十里再加倒履相
迎,无奈何适才在下略受小伤,竟然动了肋气,不能受风远迎,失慢之罪,唯祈
容恕则个!」
小武暗想,瞧这气派,想必就是那自称「人面兽」的龙潭帮帮主邢一壑了,
果然见师母抱拳,银铃般笑道:「既然受伤,就该好好调养才是,邢帮主这次为
国为民,出力甚多,何来怪罪之说?」
邢老大哈哈大笑,似乎十分欢悦,忽又皱眉说道:「黄帮主和诸位英雄怎么
都还戴着面具?鬼鬼怪怪看起来怪吓人的。」
「呵呵,军情如火,心急如焚,一心只想着亲眼见到那贼酋,尽快把那件事
盘问个子丑寅卯出来,所以就一路马不停蹄风急火燎,居然把这劳什子家伙给忘
到脑后去了。」
黄帮主笑答着,随手一抹,便摘下了「何仙姑」的面具。
那一瞬间,仿佛整座庄院的灯火都忽的暗了一暗似的,邢老大的眼光随之一
滞,竟变得有些痴迷似的,死死凝注在黄帮主脸上,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已在不
知不觉中失礼了,足足五弹指的功夫,才突然惊醒似的,匆忙挪开眼光,连连咳
嗽,掩饰自己的失态。
黄帮主却似早已习惯别人这样失态了,虽仍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只是觉得有
些好笑罢了,心中暗想这邢老大见过自己也多次了,每次都是如此,也真愧对他
一方豪强的身份了。不过嘛,此人眼底精光闪烁,气息绵长,下盘坚实,功力定
然不俗,若能招安他加入义军,为国效力,不但凭空得了一名大高手,更能一举
收服疤城的数千匪众,岂不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吗?她心底已有盘算,便无暇
责怪此人失礼了。
只听邢老大干咳一声,说道:「黄帮主和各位英雄风尘仆仆,一行疲惫,兄
弟早已备好酒席,另派人拾掇出了几间精致正房,汤水也已烧得正好,还请各位
饱餐之后便即入房休息,明早精神抖擞,咱们再好好收拾那两名贼子不迟。」
黄帮主摇头道:「夜长梦多,事不宜迟,还请邢帮主带路,我等连夜讯问,
定要尽快搞清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可!」
邢老大面露难色,迟疑道:「这个……这个……」
「怎么?邢帮主似乎有什么难处?」黄帮主心思机敏,已将对方的反应尽收
眼底。
邢老大嘿嘿一笑,摊手耸肩,表情忽然变的有些难为情似的,诡笑道:「不
瞒黄帮主说,一打擒获那两名贼子之后,兄弟就已经擅自做主,连夜拷问他们了。
只不过黄帮主也知道,兄弟手下大多是些匪类,手段腌臜了些,这会儿恐怕
已经乱……那个乱成一锅粥了,没得污了黄帮主和诸位英雄的眼睛,还是待到明
天早上,等兄弟把他们都收拾整洁后,再由黄帮主讯问可否?「
黄帮主聪明若冰雪,纵横江湖多年更是什么没见识过?听他说了这么几句,
心中早已恍然了然,一团怒气陡然升起,恨不得一掌将这家伙立毙当场,好在她
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恨声道:「邢帮主!你这么做可是侠义道所为?!」
邢老大又是一笑,居然在她无形释放的杀气中岿然不动,背手森然道:「黄
帮主!兄弟本来就不是什么侠义中人,上辈子没积德,所以这辈子投胎不好,学
没上过,字也认不得几个,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后来误入黑道,天天
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涯,只知道『为大事者不惧小恶』,那两个贼子虽都不会
武功,但是骨头却都硬得很,要似黄帮主一般菩萨心肠,根本撬不动他们的铁嘴
钢牙,须有非常手段不可,咱兄弟既然是无耻匪类,自然也有匪类的手段,虽然
腌臜些,却管保有用,只要『有用』,姓邢的就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统统都会
拿来用一用!」
这一番话说得霸气十足,论调偏激却又几无可辩余地,尤其是一句「为大事
者不惧小恶」,与不久前小武说过的一模一样,不禁听得小武心有戚戚焉,就差
要点头称是了。
黄帮主默然不语,沉静片刻后,气息终于平顺了,冷冷道:「既然如此,这
就请邢帮主带路,我等提了那两贼子,这就上路,不劳烦邢帮主为我等收拾住宿
了,这里是三万两纹银的酬劳,请邢帮主就此收讫交割,从此两不相欠,形同陌
路!」说罢,示意身后弟子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递了过去。
邢老大接过银票,也不再数,随手揣进袖里,脸色铁青着道:「也罢,黄帮
主不怕腌臜了眼睛,这就请跟我来吧。」说罢转身而去,黄帮主一众紧随其后,
绕过两道回廊,又快步穿过一扇小小的月亮门,来到一个精致的花园中。
花园正中,有座假山,一行人跟着邢老大径直走进假山中,三盘两绕,向地
下行去,狭窄逼仄的洞壁上,每隔十几步,就点着一只火把,忽明忽灭,将跳动
的影子在洞壁上拉长扭曲,如同鬼影子一般。
突然间,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耳膜,在阴森的甬道里交响回荡起来。
黄帮主心底一凛,疾步抢过邢老大,眼前豁然一亮,原来已经走出甬道,来
到一个宽敞的所在。
这个地方好像一座石窟,地上四壁及顶部都砌着严丝合缝的青砖,空荡荡的
点燃着无数火把,照的洞中一切分明。
此时此刻,这座洞窟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一具优美的女体,长发披散,全身赤裸,被捆在一只造型奇特的刑架上,整
体悬空,面朝下,双臂并拢过头锁在铁链上,两条丰满的大腿固定后拉伸到极限,
雪白的大屁股高高翘起,几十个粗鲁的男人在她身后排成长队,个个挺着青筋毕
露的阳物,鱼贯从后插入那女子的阴道中,激烈抽插许久,大吼一声,就把腥臭
的精液统统喷射进去,随即让开,立刻便有后来人补位,交替间,那女子的阴部
纤毫毕显,已然惨不忍睹,随着身后男人的运动翻进翻出。然而,无论男人们的
动作多么狂暴,那女子却始终如死了似的毫无反应,想必是早已昏过无数次又被
弄醒回来,终于精疲力竭,已近濒死边缘。
眼前一切,直如魔境,黄帮主一行人无不目瞪口呆,年轻一些的男人无不血
脉贲张,裤裆里硬邦邦的,心中却又满溢着一种极端奇特的感觉,如电穿心,仿
佛眼前的一幕幕已如利箭一般钉死进他们的脑海深处,在他们的后半生里永恒的
震荡不休了。
而黄帮主的感觉却又是截然不同,除了绑在刑架上受尽凌辱的女子外,她就
是此间此地的唯一一个女人了,但感觉中,她似乎觉得自己和那个女子重叠在了
一起,也被人扒光了衣服,分开大腿,撅起大屁股,被无数丑陋的大鸡巴一次次
贯穿着,禽兽一般的轮奸仿佛等同身受的正在发生在自己身上,极度的屈辱感瞬
间贯穿了她,引发电流一般的震颤在四肢百骸间回荡不休,甚至连腹下也跟着疼
痛起来,好像真的有一根无形的大鸡巴,正在自己的腔体内抽插不停似的。
邢老大慢慢踱步到黄帮主身边,悠悠道:「黄帮主无须担心她会死掉,待会
只要喂一晚『六回醒觉汤』,便能让她三魂归位,在把她知道的通通挖出来之前,
兄弟怎可能能让她轻易死掉?这等手段百试百爽,从不失手,黄帮主但请放心好
了。兄弟担心的却另有他事,黄帮主请看……」说罢,朝着洞窟一角随手一指。
黄帮主梦游一般随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又是浑身一震。
只见洞窟的另一个角落里,一张巨大的铁框架固定在一角,一个年轻的男子,
不!那分明还是一个男孩,面容清秀的仿佛被雕刀修过似的,异常精致可爱,年
纪绝不超过十六岁,同样也浑身赤裸着,他可真瘦啊,肋骨根根都能数的清,给
人一种剑拔弓张、周身利刃的感觉,但其实他肩膀上的肌肉却很厚。脖子和锁骨
之间拉伸出锋跋般的弧度,所以显出脖子是异常的秀梗而脆弱,此刻正用一种绝
望的姿势,拼命伸长了脖颈,声嘶力竭的惨叫着,而在他身后,同样排着长长一
队粗汉,同样淫笑着,把一根根丑陋至极的大鸡巴,鱼贯插进……是的,天啊!
他们居然把那丑陋的家伙……插进了……插进了他的屁眼中!两行鲜血不停
的从他的股间顺着大腿流下,在地上汪了一小滩。
更恐怖的是,那男孩儿的下身,也挺着一根与他这年纪绝不相称的大鸡巴,
伸出自尚未长齐的阴毛丛中,尾端紧紧箍死了一枚亮幽幽的铜环,将这根鸡巴箍
紧暴胀到了极限,青筋如蚯蚓般搏动着,几乎挣出血来,红彤彤的大龟头挤开幼
嫩的包皮,撑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尿道口处凝结着几滴白色的精液。而一
个粗汉则蹲在他面前,撅着毛茸茸的屁股,正在拿着一根浸过桐油的猪鬃,好似
十分有趣似的一下一下的扎着龟头上那柔嫩的尿道口,每扎一下,那男孩都发出
一声凄厉直进人心底的悲号声,声音早已嘶哑不成样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瞪的溜
圆,死死盯着她的方向,目光时而暴烈如火,时而哀婉欲绝。
这种比地狱还要黑暗亿万倍的情景,自然轻而易举的抽空了她的脑海,在一
片茫然的空白中,似乎只有一个青筋毕露、尾端箍着铜环的大鸡巴在激烈的膨胀
到极限,直至挤掉所有的思维,把全部的空白统统占满。
耳边,邢老大的声音如从天外飘来。
「这小子倔强得很,牙关像铁铸一般,意志力更是出奇的坚强,老刘搞了他
两个时辰了,几乎把他的阳具都彻底破坏掉了,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说,射精次数
太多,射到睾丸都皱成米粒一般大,甚至连一次都没晕过去,始终在那儿死挺着,
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到不了天亮他就一定撑不住了,不死也会疯掉,所以打算问
问黄帮主,是否允许兄弟暂停一下,把他收拾整洁了,再交给黄帮主试试看?」
她的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突然间,忽觉裆下一阵凉飕飕的,却原来不知什
么东西从下体的孔道中流了出来!
她心底一惊,头脑立刻恢复清明,失控般反手一掌,竟用足了十成功力,隐
挟风雷之势,向那个在耳边喋喋不休的混蛋一掌击出。
「你无耻!」